貓柳春眠

切勿回头

【羡澄】杀相思

深夜鸡血 为羡澄站街五分钟 前排为小鱼太太打call

空巢老魏的退休生活

 

“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

   

 

 

 

魏无羡没有想到,后半生无灾无祸,江澄竟也走在他前头。

六十几的生辰过去没多久,他生了一场病,断断续续地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不能走动,半年的光景才大好,自那以后精神虽然勉强撑住,身体却可见地一天天枯减下去,从病好了两人开了一坛酒庆祝的日子到离世,魏无羡掐着数回去,不过也才一年多一点。短暂,而非常痛快。

 

江宗主青年时候一人撑起一家,自然非常操劳,不过也不致耗损心力到折寿的地步,日常生活也不是毫无节制,更没有染上什么恶习,这么突然地走了,魏无羡自然有些想不通。但修仙之人终究也是肉体凡胎,人死如灯灭,吹灯拔蜡不过这么回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他想想也罢了。江家产业早就定好了由内家一个温厚的后辈接手,事务上桩桩件件早都用心栽培直到能独当一面,这些事情他也打定主意不再管了。

 

后事按他自己的意思,跟父母葬在一起,也给他留了位置。江宗主不算场面人,出殡那天排场一般大,因先前准备得妥当,交接完备,前前后后并不需要魏无羡多操持,他得了空,当个门脸在大堂面见真心或是假意地前来吊唁的人。

倒是许多人在意他的状况,欲言又止地都来劝他,魏无羡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多多少少看开,虽然还是有些叫人担心,但他并不缺那一两句点醒,众人也明白这样的情况,含着自己的感慨,都随大流劝他“节哀”,“保重身体”,屋子里香烛纸钱烧得呛人眼睛,往来的仆从都有些被气氛催生的强压住慌乱的神色,满是细碎人声的大堂中魏无羡和身边不时凑过来的人因迟缓而和众人有些不可见的格格不入。

 

因他有驭鬼之术,下葬时全程被拦在远处不许近前,魏无羡心知若是真想动江澄的尸首,凭本事看不见的距离也能够得手,也未和他们争执,江家座上一位颇有分量的门客和魏无羡相投,好歹说动了亲属同意他和众人一同去看看,魏无羡听了这话并不欣慰,站在门外自己画的灵幡下面,摇了摇头说还是不去了。

 

那门客想再多劝一句,看到他默然望着街道,从眉心到下颌不知道从哪发生竟然有些颤抖着,因此显出一点松弛的老态,忽然就体会了他的意思,遂不再多言。

魏无羡背着的手里攥着一枚银铃,那人离开时望见他的拇指绷紧着极小心地在上面接近悬空地摩挲。

 

这一天过去之后,魏无羡并没有搬离莲花坞。

这对他其实不大好,人事上没什么可论,单为了他自己,睹物思人的结果总是忧思伤脾,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一下了无牵挂,对自己能活多长更不放在心上,再闲散度日总有些消磨的意思。江澄跟他叫板几乎叫到了最后一天,占据了他一半的心气儿。魏无羡之前几乎没有觉察到自己衰老的时刻,而今独眠的晚上不得不暗自承认人都有脆弱的时候。

 

难以抵御的时刻从来都有,只是从前很多是他们两人的梦魇交织在一起,射日之征上魏无羡挥手所指万鬼从令,被后世夸大百倍威风凛凛,一时人人敬畏,只有真站在那里才能意识到他们是别无选择地在杀人,揭竿而起只因为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余地,是吃人的世道上两条丧家之犬,在虎狼环伺下呲着牙齿互相守着背后。一场仗打过去江澄的噩梦做了很多年,魏无羡同当年在营帐中一样和他手足相抵,掐他的手心叫他醒过来,搂着他冷汗浸湿的背后,江澄惶然地寻找他的嘴唇,发了狠地亲吻他,紧握着又不停地推拒,最后两个人密不透风地拥抱在一起,唇齿相依地,魏无羡不含情卝欲地从他眼角细细地吻下去。

 

少年时他们偷偷地在一起,在云深不知处求学的时候,魏无羡夜里翻到江澄床上胡闹,两人压抑着喘卝息,默不作声地发泄过剩的精力与春卝情,有种隐卝秘的快意,软化了的声音不到出口,都用舌头推挤着吞进彼此的喉咙。魏无羡逼得江澄眼角发红,非要他说什么说不出口的话,江澄被逼急了狠狠地咬他的掌心,疼得魏无羡兴致散了多半,为了面子还是紧紧钳着他,直到江澄带着猫一样的哭腔投降为止。那样的话在后来混熟了,没羞没臊的时候也算不上什么,但魏无羡不论多少岁都觉得当时的江澄真是可爱得紧。以至于抬杠的时候偶尔出戏,看他一眼,就顺着坡下去了。

 

 

他常常忘记江澄已经死去,早晨散步的时候会想着准点回去吃饭,被事实转角击中急促的难过在渐渐麻痹之后,他对根深蒂固的思维习惯非常无奈,这个人已经从早到晚,一天天地缝进他的日子,突然扯开了,时时刻刻悬着。顺其自然下去,他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受得了。自己明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只是还有些部分比较固执,是哪里比较固执又说不好——原来从身到心并没有一处接受了的。

 

 

他们也处处相离,在造化下互相背弃,他没有怨过江澄,可江澄大概是怨恨过他,说不定到死也是怨恨着的,说不定是怨恨让他短命,但这一生清算他们并没有对谁不起。

魏无羡死后十三年,他也是日后听说,江澄对任何还魂的征兆几乎执着到疯魔的程度,叫人胆寒,他私下里嘲笑去乱葬岗问灵的蓝二,却不肯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结果常是败兴而归,他便被这点念想吊着过了十三年,该是日夜焦渴。

魏无羡庆幸,假如他没有被献舍回来,他不能放下就只有疯魔,贪嗔痴为三毒,江澄的心性易于栽进这里,也早在多年前栽在他这里,若他二人没有遇见,兴许魏无羡该长成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子,但江澄将全然不同,魏无羡全想不出,也许他会儿女绕膝,平和美满地度过晚年,任何际遇都与他无关,也许是好的,魏无羡对这个江澄感到遗憾。平生憾事无数,但多数都可以原谅,十三年里江澄认定了只有他不行,直认过余生。

 

实际上江澄对自己会死的这件事情非常地坦然,很多人都说人对自己生命的终点冥冥中有着预感,至少身体状况个人最清楚不过,江澄很久以前就明白地告诉魏无羡,自己活不过这个秋天了,魏无羡驳斥,他难得十分宽厚地不接话,魏无羡虽嘴上不停,心里也信了三分。江澄看着他的眼神十分留恋,从那往后毫不掩饰地看着他的时候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他看回去,看了一会就凑过去轻轻地吻他。

 

最后几天江澄的精神很好,脾气也好得很,魏无羡心里隐约地不安,直到某天夜里江澄叫醒他,支使他下去倒点水,魏无羡提着茶壶回来看见江澄束好了头发安静地在床上坐着,马上已说不出话来,江澄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身边。

 

他便在床边和他并排坐下,江澄牵起了他的手来,托在自己手上借月光仔细端详了一下,接着拉着他手,带魏无羡摸了摸他自己的肚子,先是侧腹,又摸了摸肚脐以下。

魏无羡回握住他的手,江澄弯下腰去拉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脚踝,递到唇边亲了亲他的手心,然后放开他的手,自己稳稳地去碰他的眉眼。魏无羡几乎便要落下泪来。

 

他处处都懂,这是旁人的身体,并没有剑伤,剖丹的伤口,没有他年轻时的唾液与齿痕印在他的肌理上,十几年踪迹全空。初见时两人闹了别扭,他从树上跳下来,摔伤了脚踝。

江澄看着他笑了笑,缓缓地解下外衣上的银铃给他,江家子弟的饰物。江澄功夫很俊,从前出门时把铃铛挂在腰间,行动时一丝响也没有,而今落在魏无羡手上,清脆细弱地两声。他便恍然想起年少时候纵横睥睨,嬉笑怒骂无不淋漓痛快,而相携几十年及至别去,不过是石火般的一瞬,天地间落下一粒红尘。

 

江澄最后靠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魏无羡几次不敢动,怕把他惊醒。

 

江澄是最先接受了自己死去的人,魏无羡必是最后一个,他早就知道,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把这些事情带进棺材里存封朽烂,腐败进骨头,到虫蚁腹中,最后回归天地中去。

 

这是少年时并肩打马看花,青年时一同趟着尸山血海,绝路上天人永隔,又从黄泉间踽踽回来相见的薄幸人,债主。眷侣,怨偶。是他人世一遭,生死一道的伴儿,是他永世的情人。

 

—fin—

评论(27)
热度(492)
  1. 共1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貓柳春眠 | Powered by LOFTER